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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 异样的家宴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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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曲剑和母亲进入屋内,曲淳在梁胜凡和梁倩的搀扶下微笑的迎上来,曲剑脸上也勉力挂着笑容,要他和这个从未谋过面的老省长外公马上产生亲情,这自然是不可能的。曲剑小时候只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外公的照片,这时他忍不住近距离打量起这个本省曾经风云多年的人物,感觉果然不同寻常。曲淳虽已是个七十余岁的老人了,但精神极佳,特别是那双眼睛,神采奕奕,虽然含着笑,却透着一股巨大的威严,果然极具大首长气质。

    旁边曲萍轻声提醒儿子:“快叫外公呀。”

    “外公。”曲剑终于叫了声,但他的声音很平静,也带着一股不亢不卑的勇气。

    “剑儿,快让外公好好看看。”曲淳主动过来拥住曲剑,捧着他脸叹道:“哎!一晃已三十年过去了,想当初你刚从你妈肚子里出来时,我也抱过你哦,那时你还是个小不点,现在已长成了一个大男人了。”

    曲剑心里忍不住骂道:“当初我被离开母亲在福利院孤苦伶仃的长大,还不是拜你所赐!”他嘴上道:“哦,外公,那时候我还太小,都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曲萍脸色微变,赶紧向儿子递眼色,曲淳倒不以为意,平和道:“哎呀,那时候你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呢,会知道什么?”停了下,他又道:“剑儿啊,我知道,过去的事我们真的很对不起你,但我们当时真的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的,你现在是大人了,我想你也该明白这些道理了。”

    曲剑道:“我当然明白,从小我们老师就一直教我,集体利益永远是最重要的,而对待个人主义就得像秋天扫落叶一样,为了大局,牺牲掉个人利益也无所谓,是吧。”曲剑这话显然是暗讽曲淳当初为了他和家族的利益抛弃自己的事。

    果然这下曲淳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,曲萍已紧张极了,梁胜凡和梁倩也听出来了,梁胜凡赶紧道:“我们快吃饭吧,菜可都要凉了。”

    “对,快吃饭,我们边吃边聊。”曲萍也赶紧道。

    众人到桌旁坐下吃饭,敬了一杯酒后,吃了几口菜,曲萍尽可能的扯开话题道:“爸,你知道吗?剑儿已有女朋友了,那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嘛。”曲淳看向曲剑道:“剑儿,今天怎么不把你女朋友也带来让外公看看啊?”

    曲剑道:“哦,我现在正好有任务派给她,所以她今天没法来。外公,改日我一定带她来看望您。”

    曲淳道:“剑儿,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,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孩子去干活,自己却来这里好吃好喝呢?女孩子就该好好心疼才对。”

    曲剑道:“没办法呀,谁让我们局里现在人手紧,案子又急呢?现在这个案子当初我可已向妈立过军令状了,得限期破案,我们就只好都加班加点了。不信你问妈?”

    曲萍这下只好道: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曲淳道:“你说的就是华风银行东海分行行长被杀的案子吧。我不是听说你已把凶手抓住了吗?怎么还在查?”

    曲剑道:“哦,是这样的,我们呢估计这个高城只是个被雇佣的杀手,我们一定得把他的指使人查出来,这个案子才能算结束。”

    曲淳道:“那个高城自己交代了吗?”

    曲剑道:“还没,那个家伙很顽固。不过我们都坚信这个案子绝不是他**干的,他身后一定还有指使人。”他看向梁倩道:“倩倩这段日子一直在我们公安局体验生活,这些她都知道,你可以问她。”

    梁倩看看外公,又看看曲剑,犹豫了会后道:“是的,外公。我也觉得他们的判断是对的。”

    曲淳这下有点吃惊了,以前他只知道梁倩是一直不满曲剑这个异父哥哥的,可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也帮曲剑说话了。但曲淳停了下还是道:“剑儿啊,你工作很认真,这本来并没错,但凡事也不能都太计较,现在中央提倡和谐社会,稳定压倒一切,所以我们有的时候得考虑大局。就比方说现在这个案子吧,你把那个高城抓住,然后交给法院一判,直接枪毙了不就得了,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查着干嘛?像这样的危险分子多在世一天社会就多一分不安定。”

    曲剑轻哼了声,不客气的回道:“外公,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吧,作为一个执法者,就该认真负责、秉公办理、执法如山,这可是从小我们老师教我们的。稳定压倒一切,不错,但我们只有把所有一切的黑恶势力铲除干净,才能获得这个社会永恒的稳定。如果我们办一个案子,打击犯罪团伙不彻底,那就是斩草不除根,将来可会留下大后患的。”

    “剑儿!”曲萍终于忍不住向儿子喝了声。曲淳的脸色已难看极了。旁边梁倩见状劝曲淳道:“外公啊,您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公安局的工作来了?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?公安局的工作自有纪委人大他们监督,您老呀就别多操这份心了,对吧?”

    “对,倩倩说的对。”梁胜凡也道:“爸啊,今天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,老谈工作干嘛?好好吃饭,吃饭。”

    众人勉强又吃了几口,曲淳又向曲剑道:“剑儿,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,我想把你安排到省城去工作,你看怎样?”

    曲剑停了下,道:“好啊,等我把这里的事都解决后就去。”

    曲淳道:“省城那里现在真的很缺人,我的意思是你马上就跟我去。”

    曲剑道:“现在这里也缺人啊,我就是要走也得等把这里的事情都完成了再走。”

    曲淳道:“这里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,我已跟省公安厅说过了,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替你的。”

    曲剑道:“那我也得等把现在这个案子全破了再走。”他的口气很坚决。

    曲淳叫道:“剑儿,你何必非要这么固执呢?”

    “我固执?”曲剑突然冷笑一声,道:“外公,您是我的外公,也曾是我小时候一直都很尊敬的人,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的身世,但我一直在报纸上看到你,那时我真的打心眼里认为你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,但今天,你可真的太让我失望了。”

    “剑儿!”曲萍去拉儿子,曲剑推开母亲的手,向曲淳正色道:“我是个直性子,说话不喜欢绕弯子,外公,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外孙的话,我希望你现在给我句实话,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把这个案子查下去?”

    曲萍和丈夫女儿都紧张的看着曲淳和曲剑,只见曲淳停了片刻,放下筷子道:“好吧,剑儿,我也不瞒你,不错,这几天是有很多人来找我,希望我能劝你停止对大桐钢铁的调查。”

    “呵!”曲剑冷笑道:“果然是这样。那你这个老省长就这么听他们话?他们叫你来你立马就拖着年迈的身子急急赶来了?”

    曲淳道:“剑儿,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说情,我不会去理,可来的人多了,我就得重视了,你也该明白法难责众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曲剑哼道:“那照你的意思,只要说情的人多一点,就都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了?”

    “剑儿!”曲淳放大声音道:“你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?告诉你,我已说了大半辈子大道理了,我比你明白得多!你太天真了,你以为这个社会像你想得这么简单吗?你以为就凭你在特种部队学到的点三脚猫功夫,就能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当什么大侠了?我告诉你,你这么坚持认死理,不仅会影响到你自己,还会影响到你妈!”

    停了下,曲淳又放缓道:“剑儿,我承认,当年你刚生下来时,我狠心把你送到福利院,是存了私心,我怕你影响到你妈的前程,更影响到我们曲家的声名。可是,你妈却是真心要你的啊,她从来都没有放弃你,她对你比对倩倩要好得多,这些你心里都清楚。我实话告诉你吧,现在省里已在考虑提你妈当副省长了,这个时候你如果一直死抓着这个案子不放,会得罪很多人影响到她的。就算我求你了,你就算是为你妈着想下,就退出吧。”

    曲萍、梁胜凡、梁倩、还有郭阿姨等几个保姆都在旁边怔怔的看着曲剑和曲淳。只见曲剑沉默了很久,缓缓起身道:“我在转业回来前,黄师长曾跟我说过,地方社会上的环境要比部队复杂得多,我到今天才算明白。人难免有**,有贪念,大多数贪官贪的是金钱,可曲淳,你贪的却是名利,你家族的声望。”他这时已不称呼“外公”了。

    “剑儿……”曲萍叫着,曲剑止住母亲道:“妈,你什么都别说了,也许你现在心里已后悔当初让我去公安局工作了,但我既然已走上了这条路,就绝不会退缩。我以前头上戴的是军帽,现在戴的是警帽,这两个帽子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上面都有国徽,我得对得起这个国徽,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大桐钢铁这个案子我已决心一查到底,你可以现在就免了我的职,甚至把我逐出警察队伍,但我就算只是平民身份,我也绝不会放过那些恶人让他们逍遥法外。如果我这么做真的会影响到你提升的话,那我现在只能先跟你说声对不起了。”他说完对着母亲认真的鞠躬行了个礼,他的眼泪已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哎呀!剑儿,你这是干什么呀……”曲萍也快哭了。可曲剑没再说什么,转身直接离去了。曲萍瘫坐下来,曲淳的神情已难看到了极点,他的心里这时充满了愤怒和悲痛。而梁胜凡和梁倩则呆呆的看着曲淳曲萍父女俩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许久,曲淳终于又开口向女儿道:“阿萍,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。既然曲剑工作一时做不通,那只能慢慢来了,但现在决不能再由着他乱来了。你明天就召开市常委会,下令免去他的职务,还有,命公安局停止对大桐钢铁的调查。”

    曲萍停了半饷,道:“对不起,爸,这事我不能听你的,我下不了这个手。”

    “你?”曲淳惊愣住了。

    曲萍道:“剑儿刚才有一句话是说对了,我们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我现在既然身为东海的一把手,我就得对这个城市负责。我相信剑儿不会无缘无故去和大桐钢铁过不去的,如果它真有问题,我也绝不会帮它藏着掩着,就让公安局去查个清楚吧。我绝不会允许东海有任何不安定因素存在,哪怕我升不了官也无碍。”

    曲淳气得站起来叫道:“好,好,没想到我大老远的跑来,你们母子俩都不买我的帐。行,那你们就去瞎折腾吧,但将来若真出了事,你们可别再来找我!”

    曲淳说完也气呼呼的往外走去,两个保姆欲上去扶他,也被他推开了,他一个人走了。

    曲萍叹了口气,对丈夫和女儿道:“你们快吃吧,吃完早点休息。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她起身欲去自己书房。

    “阿萍!”梁胜凡突然道:“你今天做的很对,如果我是你,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。”

    曲萍停住了,惊讶的转过头,只见丈夫鼓励的看着自己,旁边女儿也道:“妈,我也支持你,你今天表现得真的很勇敢。”

    曲萍愁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道:“谢谢你们。”接着她走开了,但她的步伐明显放松了。

    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,梁倩突然道:“爸,你说我们俩今天是不是疯啦?竟然帮起曲剑来了?”

    梁胜凡坐下笑道:“不,我倒觉得今天是我最清醒的时候,以前我好像半辈子都活在朦胧中。倩倩,你现在好像也变了,你对曲剑的态度和以前也不一样了,以前你可是听到他的名字都不会有好脸色。”

    梁倩点头道:“是的,我以前是真的很不待见他,可这段日子我和美婷在公安局体验生活,我渐渐觉得他其实并不令人讨厌,而且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。昨天罗颖出事时,我看他难过的那个样子,当时还真有点心疼。”

    梁胜凡道:“是呀。我现在也不得不承认,曲剑他是一个真正的汉子,我们这个社会真的很需要像他这样的人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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